2009年9月3日 星期四

舞。行草。

莫約十天前在賣場幫一位大陸讀者找收藏用的《水滸傳》,正在為他抄寫台灣商務印書館地址時,他突然對我說了一句:『妳這真是寫得一手好繁體字兒,練多久了?』我笑了一下:『從小就寫的。』客人又問:『妳們現在國民教育還是教繁體字麼?』我點點頭,深怕一不小心觸動對方的政治神經;客人笑著:『繁體好。』我們沒多說下去。

嚴格說來,我的字寫得並不算好,只能說筆順都是對的。小時候上書法課也沒認真上過,一堂課下來總是手上臉上沾著黑黑的墨,老師打的分數永遠是乙;小學五年級後用上了原子筆,對於書法更是敬而遠之;我喜愛文字,喜愛繁體字的美麗筆順,但我從不能寫好書法,甚至於硬體字也寫不好。

上個月去了兩廳院廣場看了露天演出,周章佞老師的水袖與身影在我心中盤旋著。妹提到想看今年一次公演完畢的《行草三部曲》,查了一下座位,竟然連續三場第三排都還有空位,兩人買了套票,期待著公演。以往看任何表演,我從未買過前三排的票;對我來說,並不是所有演出都需要看到肢體、眼神與呼吸的流動,即便是之前看戲劇化如《薪傳》也是如此。也並不是沒有其他位置可選,但當舞者詮釋的是字,是流動,我不想錯過每一個動作。也為了看表演,早上出門時特別穿了質料好的西裝褲與高跟鞋,國家戲劇院是正式場合,我痛恨高跟鞋,但我也不想隨便。

雲門的表演從來沒令人失望過的。坐在前三排的感覺尤其如此!我不能欺騙自己看得懂每一位舞者所表演的文字,即便後方佈景出現著文字,我卻仍無法辨識多少。第一個看得懂的是『之』字,『之』字一向是好辨識的,也是小時候寫書法最怕的字;筆劃明明很少,但從來沒有辦法寫好過。從點到捺,舞者用肌肉表現著下筆時的收與放,我不禁佩服起舞者的表現。當然最讓我期待的還是周章佞老師的『永』與『磐』二字。我承認會想買前三排的位置純粹是因為動機不良,想用更近的距離看老師的舞姿。『磐』是在上次的露天演出就已看過,對我來說今天的表演是重溫;『永』字則是在蔣勳老師的《舞動行草》中看到照片。『永』應該是所有學書法的必學字,也是最困難的字。即便是硬體字寫慣了,對於水啦、永啦這幾個字我總也是草草帶過,永遠寫不好;周老師所詮釋的『永』字有趣之處便在此。不同於『磐』字的水袖飄揚,『永』字是老師硬底子的功力呈現(話又說回來,整場表演的所有舞者都可是硬底子啊!)老師用著眼神與肌肉,身型似乎就成了筆順,在幕前優雅地將點、豎、勾、撇、捺一筆筆地揮撒著。『字如其人』,老師的身影優雅依舊,卻在肌肉與呼吸間讓我看到了一種情態,你可以說那是強,也可以說是韌;但總歸是行雲流水般地舞著,該收筆時絲毫不拖泥帶水,結束時我幾乎就要拍起手來。

回到家後,我拿起了Vivi送我的《跟著雲門去流浪》重溫著林老師的文字,扉頁上,林老師的字端端正正,讓我心頭又熱了一下。重新看了兩年前自己引用的文字『在那個匱乏的時代,我們一無所有,除了肉身,夢想,與執念;可以累死,可以痛哭,就是不許自己垮下來。』同樣一段文字,兩年後看仍然感動。好的表演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一場表演,我看到了燈光變化與銜接,服裝貼在舞者身體宛若肌膚。而我能做的,僅是觀賞,與為他們用力地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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