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蘇軾與莊子習武,我相信他們必然使劍;劍走輕靈,如詩如賦,幽幽地遊走。劍客的本性是孤獨的。
小學五年級時便跟隨著父親讀起了武俠小說,家裡的孩子多,工地的工作不穩定,沒有工作時,父親總去租書店租上二三十本武俠小說,金庸、古龍、溫瑞安、司馬紫煙、臥龍生…父親從不阻止孩子們閱讀武俠小說,不只是因為家中負擔大,除了偶爾週末母親帶著我們一同到寧夏路圓環看電影,吃上一碗熱騰騰的生炒花枝那樣的奢侈,再也無力負擔更多;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孩子太多,也不知如何教起;既然讀書不是什麼太壞的事,就讓孩子一起讀吧。第一套讀完的是《神鵰俠侶》當時年紀小,不懂為什麼黃蓉要處處刁難楊過〈一直到現在也還不是很懂。〉更不懂為什麼小龍女和楊過的愛情會搞得那麼苦情?長大後再重讀,開始對於愛情有一點感觸,才有一點明白金老筆下寫得不只是絕世武功或是階級,而是面對愛情的態度;黯然銷魂掌是思念到底的必然產物。高中時讀起了《笑傲江湖》同情著令狐沖的際遇,看著任盈盈那般的忸怩卻也不禁發出會心的一笑;那年,十七歲,第一次談戀愛,第一次和書中的人物產生共鳴;當然,初戀並不一定美好,尤其當時試探的心態大過一切,幾年後想想,自己那時真的是去亂的。但獨孤九劍卻在我心中烙下了,有很多書看過就忘了,別人和我借了沒還也就算了;唯有手邊這套是怎樣也不出借的。
劍客是浪漫與悲哀共存的職業〈如果俠客也能稱做是職業的話。〉一如所有凡人一般。令狐沖如此,在王度盧筆下的李慕白也是如此;重新看著李安導演的《臥虎藏龍》突然有種悲傷在心頭氾濫。在深夜與碧眼狐狸血鬥的那一段場景,竟是曾讀過前赤壁賦中那段:『月明星稀,烏雀南飛。』而當李慕白在竹林中握著俞秀蓮的手,訴說自己想要的平靜時,竟讓我想起了莊子大宗師中的一段:『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如果不是曾經滄海,又怎會知道平靜是如此困難?我喜歡著俞秀蓮,是因為她看透也看不透;劍客之所以孤獨是因為壓抑,因為自在難得,所以只能把想望寄託在劍法中。劍法與筆道理是一樣的,困難不在如何使出,而是在何時停頓,何時收招;或許,感情也是。
蘇軾的筆猶如李慕白的劍,那樣的輕靈卻又那樣的孤獨;而莊子留下來的故事卻又如『獨孤九劍』一般,破的不只是兵刃,更是人世。
然而在江湖中打滾越久,劍法越發輕靈,卻再難以記起初時的天真;一如詩人的筆一般,越是蒼涼越是精煉,用字如用劍,最高境界乃有招勝無招,無招可言時,盡見本心。『你們這些老江湖,哪見得著什麼本心?』玉嬌龍又怎知劍客的本心始終都在,只是壓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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