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30日 星期一

不道德情感教育


好險,十八世紀沒有針孔攝影機,沒有數字周刊,也沒有形形色色的數位傳播工具;但基本上八卦與醜聞不管是在十八世紀或二十一世紀,本質上都沒有太大的差異,唯一的差別恐怕只有傳播的媒介與速度罷了。

老實說,如果不是因為《從黎明到衰頹》,我大約是讀不完《危險關係》的。倒也不是這本小說的閱讀門檻有多高,只是閱讀書信體小說總會讓我覺得自己在窺人隱私,而更要不得的是,不論故事本身真實與否,但那就是一連串的性醜聞,只不過發生的背景在三百年前罷了。而關於醜聞,這個時代也從未少過;關於情愛、金錢、性,在那個時代似乎也不是什麼太新鮮的事,只是每個人都需要按著上流社會的潛規則走,在衣香鬢影間彼此角力。

就我那不怎麼開竅的頭腦在看這一百七十五封信時,總會覺得這其中的愛情遊戲只怕是一連串的戲碼與賭局,上一刻的誰愛誰,到下一刻則可能成為誰又誆了誰;誆人的總覺得自己用愛情的極致甜美與歡愉,就能夠贏得一切,為所欲為;他可以愛,也可以隨時喊卡。被誆的,往往也不是笨蛋〈至少表面上看來不是〉,看起來也算樂在其中,只不過他不清楚何時該停,於是只好傻傻地在遊戲中被犧牲。我當然不愛梅黛侯爵夫人,說得直白點,就算把她評為 Bitch 也沒有什麼不對。當然我們可以為她的所作所為找些藉口,比方她的愛情如何在傑庫手上幻滅〈如果這書有前傳,而且前傳是這麼寫的話──但作者已經死幾百年了,這問題只能燒下去問他本人,如果還問得到的話。〉,又或者她藉由這樣的行逕來滿足她的虛榮心〈頗合理,除了參加宴會,上歌劇院之外,她看起來除了偷情之外還真是沒別的事可做了。……但總之,這已經超出了本人的智力範圍,實在是不知道該要怎麼解讀這樣的動機才好。至於塞西兒,本人可也不會覺得這女孩兒全然無辜;頂多只能說她道行太淺,當時的修道院又不興情感教育那套〈不然你以為《包法利夫人》怎麼出現的?〉,她媽基本上和《傲慢與偏見》的班奈特太太是差不多的人物,重點是幫女兒找個〈有錢的〉好人家,讓女兒一輩子有依靠。塞西兒本人倒是取巧,至少在愛情上面,她並不想真正付出太多代價。至於在感情上涉世未深的杜薇夫人,則真是活該倒霉把自己的人生給斷在這場豪賭裡。據說 Colin Firth 曾經演過凡爾蒙子爵這個角色,但因為本人沒看過戲,很難想像以他的正派形象要如何演出這樣一位情場浪子;當然你大可以說凡爾蒙不是個好東西〈長得帥、有錢、家世好;大抵來說就是個性不好〉,在一開始時他也坦然承認自己不是個好東西,但真小人永遠比偽君子來得令人欣賞,儘管他當小人的時間也很多,卻怎樣都比梅黛侯爵夫人少一點。唐瑟尼基本上是個腦包,基本上可以略過不提。〈我實在弄不懂這傢伙的腦袋裝了啥?被三個人搞得團團轉也就算了,最後還被設計成自殺武器……

角色也不過就這幾個人,能搞出的醜聞模式也差不多就和數字周刊上的一樣;性既是武器,也是籌碼;肉體的歡愉不過是用以炫耀的勝利徽章。愛對他們來說很簡單,反正玩的是別人的人生,只要小心別讓把柄給人找著就行。但我不得不疑惑,如果僅是因為無聊,而拿別人的愛情與人生當遊戲,是不是太過份,也玩太大了?更不能理解的是,如果你明知道你玩不起、輸不起,為了什麼你會選擇奮不顧身地跳下去?〈也許不管是誰遇到,應該都會理智全失吧!〉更糟的是,你怎知你那所有的信件,真的不會被傳閱,甚至被複製流傳嗎?

真的!還好那個時代沒有那麼多數位工具,否則光是扯爛污就夠瞧了。但經過了三百年,好似現在也和那個年代差不了太多。除了杜薇夫人之外,我無法同情書中的任何一個角色,然而我也清楚我不可能是杜薇夫人那種:「如果他的幸福要以我的痛苦爲代價,那我的痛苦在我看來就是相當寶貴的了。」幸福,怎會是要犧牲另外一個人的人生而成就的呢?老實說,這不是我能懂的;只是我不禁懷疑,如果那個年代有了這些數位工具,杜薇夫人如果一不小心看到了光碟、聽到了關鍵錄音,發現了手機中的曖昧簡訊、或是 MSN 的訊息紀錄……事情又會如何變化呢?也許有可能會改變些什麼,也可能不變吧!但總之,這真的超過本人智力理解範圍了;而且這年頭,哪來那麼多純愛呀!你瞧三百年前就沒有了!

2012年7月28日 星期六

秋葵


最近覺得秋葵的味道對我來說,是鄉愁的滋味。
也或者是因為近日狂飆的氣溫讓我數度中暑,也讓我格外想念金澤的天氣,儘管那次的停留不過短短一日。
金澤的空氣不似台北黏膩,也或者是季節的關係吧。
很想念金澤的天空,想念兼六園中的鳶尾。
儘管秋葵與記憶無關,但總覺得那就是金澤的日常,就好似豆腐與京都間的關係一般。

2012年7月11日 星期三

【個人觀點】論戴季全2012.07.10發文


關於戴總編這篇文章,有些觀點我很贊同,有些觀點則否。


閱讀這件事情當然不一定是在「紙」這樣的載體上進行,至少在這個時代已經不是。
但我們卻不得不承認,不管就使用者習慣、載具的價格〈就算是內容綁硬體,一下要讀者拿出個幾千元還是有一定難度〉、及目前的內容豐富度...... 等種種因素看來,紙本書目前,或者說至少在近幾年,都還會是市場的大宗;紙價的上漲對於整個產業造成多大的負擔,這個部份我相信不只何社、戴總編會跳出來反對,就連讀者也會受害─well... 其實也是可以選擇乾脆去用租的或是用借的啦......


但關於文創產業的定義與思考,我卻不能完全贊同戴總編的觀點;這是因為我個人對於網路的想像與戴總編有差異,而這一切非關是非對錯。


但什麼是文創?我想在定義上,不只戴總編沒有在文章中定義清楚,說不定連文化部、經濟部...... 都沒個清楚定義;一個沒被定義清楚的「產業」,「和出版文創的未來有關,但和未來的文創無關。」一句話,不免顯示出邏輯上的荒謬。


文創絕對需要好內容,出版業也需要在數位浪潮襲來的現在進行轉型;網路對我來說,等同於將創作與傳播的門檻降低,也就是說,對我來說,網路是與人溝通、用以作為資訊傳播的「工具」,而不是 「total solution」。


出版是文創的根本之一,這一點無庸置疑;因為出版能夠延伸出來的,在型式上包含了影像、音樂、文具...... 等等;在另一方面,也可能會產生更多的討論與想像發散 (不管是利用網路或是面對面閒聊)......


也就是說,我所質疑的是,「出版文創」的定義為何?


身為一位閱讀者與工作者,我始終相信,型態的轉換不代表崩壞,我們能做的就是努力找出好內容,用最好的型式與包裝提供給讀者,讓讀者能夠享受到閱讀的樂趣。


但面對一個定義不清的命題,我其實無法說服自己完成贊成戴總編。當然不免再重述,這僅是我個人觀點,也是這幾年在思考的事,無關是非對錯,只是觀點不同罷了。


【文創有兩種:LINE 設計圖示與ㄤ阿標,印刷媒體與數位媒體】
作者:戴季全
原文出處:
http://techorange.com/2012/07/10/two-industries/?utm_source=feedburner&utm_medium=email&utm_campaign=Feed%3A+techorange+%28TechOrange%29

2012年6月19日 星期二

科技不是答案,只是問題的一部份


在編《羅馬帝國的崛起》時,我正讀著 Kevin Kelly 的科技想要什麼。表面上看來很衝突,但在編輯的過程中,彷彿又不是那麼衝突了;也或者說,數位工具對我來說,早已是日常生活中的一部份,儘管使用不過十年多一點的時間,儘管我所從事的還是一門看似古老的職業,但事實上,我想再也沒有什麼事情,比出版和閱讀更能夠感受到數位化的衝擊,儘管我仍熱愛紙本書的觸感,儘管我還是熱愛著字裡行間的百轉千迴,但不可否認的是,關於書寫,鍵盤早已取代了我的筆;word 的追蹤修訂功能對我在工作上的重要性僅次於 3M 的 Sticker;改稿依舊是門藝術,文字的通順與否仍究是讓人持續閱讀的關鍵,但慢慢地,很多所謂的手感,早已經不再純粹了。


科技如此強大,掙脫了紙本的框架與傳統的傳播媒體,閱讀恐怕不再是書與人之間的關係,更多時候,他可能是破碎的一句、一節或一章,不能成書,卻能夠四處流傳;也可能是一部從未曾讀完的書,突然,它就成了電影。又或者,那是一首你從來就記不全的詩,但一部「穿越」劇又讓你記起了那一句:「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科技讓閱讀變得破碎,讓你記得〈或記起〉許多,更多時候,也會讓你遺漏許多;當原本完整的篇章再也不完整,當要看完零碎的一切已經佔用我們許多時間,關於閱讀,暫時關機,安安靜靜地讀完一本書,只怕再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我無意對科技提出任何質疑或持反對意見。沒有了 word、email,我無法想像要用多少時間與作者、排版公司及各相關人士進行溝通討論;沒有了部落格〈的確對我來說是死不了〉,我的讀書筆記恐怕不知道要堆到哪去,〈整理和收納也會成為大問題〉。要我天天用手洗衣服簡直就是折磨,更何況,出入如果沒有大眾運輸工具,我的生活只怕就要落在這小小的台北市內,腳程可及之處了。我喜愛〈不光只是依賴〉科技所帶給我的一切,包含了便利、舒適,及滿足了我無可救藥的好奇心;但更多時候我問自己,科技會帶著我走向何處?會讓我變成什麼?


也或許說,這是這幾年一直在思考的問題;「究竟我迷戀的是內容本身?抑或者是書這個載體?」在往下延伸就會是「如果我迷戀的是內容本身,那麼載體這件事情對我的意義又是什麼?如果我迷戀的是載體,但是,真的需要那麼多書嗎?……」無可否認的是,就如 Kevin Kelly 所說,書是最完美的科技之一;從形體到內在,無一處不完美;但當我有更多機會接觸到不同的內容時,書對我的重要性是什麼,又讓我陷入了長考。我無意否定好的作品應該要能夠流傳更久,更廣,但在幾個月的編輯的過程中,我總是反覆思考著這樣的一個問題,「在傳媒如此發達的現代,知識難道就只能在殿堂之上,而不能用更平易近人的方式讓眾人習得?若我們仍將知識視為學者或者是特定階層才有資格所擁有或是獲取,那麼在某方面來說,我們是不是過於傲慢了?」是的,科技帶給我許多解答,帶給我知識,卻也帶給了我苦思不得其解的問題。關於知識,也關於責任。


我當然是自願選擇了科技的那個人;如果科技能夠讓我們的生活更好,能夠為我們紀錄下那些曾經作對與作錯的事,讓我們有機會修正一些事情,我們為了什麼要排拒科技於千里之外?我並不完全懂科技想要什麼,但我好似慢慢理解,沒有人性的存在,就不會有這些掙扎與疑問,也就不會有接受與拒絕的問題。

2012年6月2日 星期六

開到荼靡花事了

十二少與如花初遇時,必定未曾想過,愛情原來那麼不堪一擊;當如花將胭脂扣交還到十二少的手上時,我終於理解,原來看破是如此悲壯的一件事。胭脂與花都是女人專屬的,貼在唇上、衣上、髮上。一如和服後露出的女性頸部,服貼於女體的旗袍,花葬》無疑是女人的故事,妖豔的推理小說。

連城三紀彥的花葬》對於我來說,比較像是傳說中的作品,而不是對於社會派讀者如我來說的必讀作品。也或者是因為書名太美,活動頁作太好(這年頭啊!)……但對我來說,這八篇小說卻讓我不斷想起和服,想起《胭脂扣》,那般地奮不顧身,卻又心碎地那樣徹底。大正年代,是我所不熟悉的年代;唯一知道的只有關東大地震,那一場地震徹底改變了東京的容貌,其他的,我一無所知。大正時代的故事對我來說太過遙遠;但八十年、一百年後關於愛情所為人帶來的痛苦與執念卻從未隨著時代的變遷而有所改變,只除了表述形式變了,只除了每個人的復原能力不同,只除了,書中人物以死亡〈不管是被動或是主動選擇〉結束一切,而多數人選擇活下去。但當我讀著那一個又一個的故事,我知道,文緒也好、三津也罷,鈴繪、喜和、阿縫、阿節……在現實生活中,她們是存在的,且不論她們的身影是以女體出現,或是化為男身。而且,你也必定明白,有些愛情在根本上就是嗜血的,那種嗜血可不是啃咬、拉扯、自殘、互砍、掄牆(小說裡基本上是沒有這個元素,但我們常看到的社會新聞有)……,更多是言語機鋒和思緒中的百轉千迴,造就了書中的悲劇:關於愛別離、怨憎會及所求不得的一切。小情小愛最是磨人,儘管你明白那無濟於國計民生,無法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但你遇到了,你就陷落了。如關東大地震那般。

「山茶花落在我身上,然後就用紅紅的、鮮紅的、血一般的顏色開著……」三津的囈語,讓我糾結了一下。她怎不明白她的身子承載的原來是男人的貪歡與妒意?包裹著花牌的方巾,莫不是喜和與征五郎彼此間的愛憎交加?「指上胭脂紅,點絳唇」 原先應該要是濃情蜜意的動作,卻出現在一個不愛女人的男人為她搽上胭脂,並且共度黃泉,還有什麼比這這更悲悽的?大正時期在連城筆下莫不是無愛之紀?看似璀燦的榮景,在關東大地震下灰飛湮滅;有花堪折直須折的的及時行樂,莫不也是對於現實的無耐與指控?分裂與對立,最終把日本推向了軍國主義,芸芸眾生在時代的洪流中能夠攀附什麼?甚至於,信任什麼?

儘管《花葬》悲悽,我卻莫名覺得它妖媚,就如烈女們在我耳邊輕語,卻冷不防以齒囓了我的頸子一般;微疼,卻也束手無策,只能待她們離開,看著她們嘴角的笑和眼中的悲。


《胭脂扣》中的如花與十二少的初次相逢。

2012年5月23日 星期三

在苦難的盡頭,必有光


十年對父母來說,正是看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成長為小學生的欣慰;對進入職場的工作者來說,可能正要面對工作與人生的轉折;但對一本書或是一則故事來說,十年代表著什麼?故事中的人物是否一切安好?在還沒有接手《莫斯科不相信眼淚》的再版時,我並不常思考這件事;直到我重讀了書中的第二篇「莫斯科愛情物語:嫁給我吧,雅琳娜!」。


我必須承認,這個故事可能在很多地方都發生過;許多政治人物的婚姻是建立在「理想」之上,馬克.艾米斯不會是第一個為了「理想」或者是「正義感」而結婚的人,雅琳娜如果真嫁給他,這結局好像也是挺合理的。但那天,我腦子突然閃出了一個疑問「雅琳娜到底有沒有嫁給艾米斯?」這個靈光一閃,使得這本書的編輯過程開始有了尋找結局的過程,及對於俄羅斯近年發展的更多疑問。會出現這樣追尋結局的這個動作,我猜想應該和我平日愛讀推理小說的習慣有關;也正巧俄羅斯大選剛結束,張鐵志先生所發表的「我們的時代—莫斯科不相信眼淚」一文被許多朋友轉貼,讓我們不得不思考,現在的俄羅斯和十年前的俄羅斯到底差異在哪裡?錫模老師生前的得力助手吳雪鳳博士又為我們重新整理出了老師生前在莫斯科所留下的文章與評論,更讓我們如獲至寶。


十年,會改變的不只是一群人,還有一個國家;當然,還有一本書。


然而,要找到這些故事的後續發展,又談何容易呢?就算是在台灣發生,資料也未必能找全,更別說是遙遠的俄羅斯了。作為一位編輯,能夠依賴的,就只剩下網際網路(該要說是感謝萬能的「谷歌大神」嗎?)及圖書館中的期刊雜誌,而且,資料不一定齊全;但是決心要找出答案的我已經不在乎什麼語言限制,我很清楚知道,這個過程並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是覺得這是身為編輯的責任—為作者表現出書用最好的一面,讓書的靈魂得以完整呈現在讀者的面前;並且給讀者一個完整的交待,讓讀者理解,這十年的滄海桑田,許多事情已經有了結局,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


為了這樣的想法,我們對照著俄羅斯今昔十年,對照著當代的台灣,也對照著俄羅斯不同的城市樣貌;在同樣留學俄羅斯的吳亦芳副教授筆下,我才明白在莫斯科所見到的粗暴與黑暗,並不一定會發生在俄羅斯的其他城市;但俄羅斯人的堅毅自持卻是同樣的。是啊!俄羅斯人怎麼可能相信眼淚呢?從十二世紀到二十世紀的戰亂蹂躪,即便在十七、八世紀曾有過一頁輝煌,但歐洲體系中的列強並不承認俄羅斯是歐洲的一部份(冷戰時期同樣的地位認同問題又再度發生);而亞洲國家也不認為俄羅斯是亞洲。我忽然想起《賽德克.巴萊》中的花岡一郎與二郎,我不斷地在心中反覆問著:「那麼,俄羅斯該是什麼?」也終於理解為什麼契訶夫會說出這樣一句:「冷漠,是因為靈魂麻痺了。」。


是的,這是一本再版書,卻也是一本新書;它不純然是重新排版,或單純將老師生前作品補進那麼簡單。書中許多故事的結局或許不盡如人意,但你明白,這些故事中的眾生相,就如在台灣生活的你我一般;我們一樣要面對著身份認同、貧富差異懸殊,甚至像是新生兒出生率節節下降……等等問題,一樣為了生活打拼,一樣希望能夠有機會改變自己的人生;一樣希望著這塊土地能夠更好。因為曾有的苦難,所以《莫斯科不相信眼淚》;而我們相信,在苦難的盡頭,必有光。

2012年5月13日 星期日

人造花與蜜,及真相


人造花再怎麼美,畢竟不是真實的,即便作工再怎麼精巧,它仍然是沒有靈魂的人造物;謊言與騙局也是,再怎麼美好的謊言,背後藏的事實通常都不怎麼優美,更大的可能性是──醜惡到了極點。然而,人們對於謊言的接受度似乎要比人造花高些,也或者是說,對於真相的隱瞞與曲解,很多時候是生命中的必要之惡,如果是為了要維繫眼前所見的日常景象時更是如此。你可以說那是生活中的某種潛規則,不打破它,是因為我們不一定有能力承受真相。然而你我都清楚,真相並不是不存在,它也在伺機而動,等待著春暖花開,等待著被人們看見。


在連城三紀彥的《人造花之蜜》中,每個人物都有自己的秘密,所以最後每個人都必須承受真相揭露時的痛苦,身為讀者的我們卻也無法明確判定其中孰善孰惡;甚至於是,連幕後的操盤手最大的快樂,也與詐欺有關--以真相勒索犯罪者,只為了成就她心中「潔白的犯罪」。


「潔白的犯罪」就好似贖罪券一般,在宗教改革前,人們自願或是被迫捐贈金錢給予教廷以換取「大赦」,只為了避免在煉獄受苦,並獲得永生。但「潔白的犯罪」並不是這麼回事,人們在過程中付出的代價並不只是金錢,更是無所遁形的真相,所謂的真實世界就在真相之前分崩離析,在其中的人們靈魂也並未獲得永生。但操盤手並不認為自己犯了罪,而是:「無論別人怎麼想,背負所有罪犯的罪行都令我感到難以形容的幸福,那就像耶穌基督背負著所有人的罪惡,在近似歡喜的陶醉中前往天國一般。」那樣狂妄又扭曲的偏執,但受害者並不無辜,隨著真相在書頁間被一一解開,身為讀者的我對於受害者的信任也一點一滴地瓦解,原來,愛可以是為了恨而假裝出來,原來,真相才是表面和平的最大懲罰。


金錢能夠洗去罪惡嗎?歷史上的教訓讓我們知道,只要人們還有記憶,罪行便不會消失;而贖罪,也從來就不是藉他人之力就可以完成的。我們口口聲聲在意真相,但當真相原來是一連串的罪行時,你還願不願意接受這個真相?是的,沒有人何人在事件中被綁架,也沒有人在其中死亡(害我心裡好生失望,推理小說沒死人,感覺就是很虛弱啊!),有的只是真相揭露後所留下的滿目瘡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