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和同事為了幾個文案的撰寫,討論了一些書;驀地在討論中提起了多年前讀的《西蒙波娃的美國紀行》,興致勃勃的同事和我聊了好一會;答應了要將書出借。翻了房中百餘本的庫存之後,總算是順利地將書找出,在出借前的週末又再重溫。
不否認自己是喜愛波娃的,一如喜愛張愛玲一般,愛極了她的機敏與睿智。當年沒有買下《越洋情書》心裡有些感到可惜,但我更喜愛獨自到美國旅遊的波娃,或許這也是因為自己也愛旅遊的原因吧。
沒有人不愛旅遊的,旅途上總能遇見新鮮迷人的一切,即便只是不經意在巷弄間穿梭,或只是騎著單車晃蕩,途中的空氣有著冒險的興味。獨自一人的旅行尤其如此。我猜想在經過幾十年後,沙特也許會恨自己為何讓波娃獨自去了美國,若非這趟美國之行,或許沙特還能夠獨佔波娃的感情生活,但既然沙特也無法立下忠實的誓詞,波娃所做的事也不過就和他一般;沙特沒有任何立場可以指責。旅途上所發生的總是讓人措手不及,波娃自己也不曾料想到。
關於美國,對我來說總是地圖上的國家,與新聞上的畫面;相較於美國,義大利對我的吸引力要來得大上許多,更別說是巴黎或者布拉格了。紐約則是例外,如波娃所說:『真正的大都會超越疆界。』當然我能理解那樣的大都會必然勢利,幾乎可以想見穿著T-shirt牛仔褲與球鞋闖進第五大道的華人觀光客會被用何種眼光看待,某種程度上就如我們在逛101時看到對岸觀光客一樣的眼光;但就是這種看與被看之間的關係造成了旅行中最難忘的風景。生平唯一一次的獨自出國旅行,第一次自己開口向侍者點菜的震顫;每一次去日本用著羅馬拼音式的破日文問著店家:『i-kula-te-tsu-ga』,即便是黃種人,也絕對不會在異地被錯認為當地人,波娃的興奮與畏懼,是每個旅行中的女子的共同感受,不會因為她是波娃,感覺就會少些;相對的,或許是更多,更敏銳些。
讀著她搭著巴士橫過美國所見的景緻,讀著她所見到的種族差異與社會問題,美國人的貧乏躍然紙上。貧窮或許是一個國家嚴重的社會問題,但嚴重性絕對不會比文化的貧乏來得更嚴重。波娃寫到了在學院中演講看到的學生們的無動於衷,看到女孩們一致劃一的『品味』感嘆著:『不多久,你便發現在多姿多采的包裝紙下,所有的巧克力都是花生口味,暢銷書都是雷同故事。所以有什麼必要挑選牙膏品牌?毫無用處的豐富表象下是欺騙的餘味。』明明是1947年的文字,現在看來卻是如此驚人地精確描寫著台北;我們假裝一切都是那麼地不同,但我們所看到的人事物卻又是如此驚人地相像;氾濫的假睫毛與LV包等量齊觀,而男孩們的髮型竟也是驚人地一致。我們到底是貧乏的,連想像力和夢想都是。
我愛極波娃的文字,心裡卻又感受到一種莫名的苦澀。我們喜愛旅行,是因為我們總希望在旅行中補滿那個空缺的自己,我們渴望被接納。感傷的是我們卻不一定在日常中面對那個空缺的自己,所以我們只能期待旅行,然後成為另一個自己。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