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3日 星期二

距離

出差的前兩日,搭了四小時的客運到彰化探視住院的父親,習慣了一個半小時就到廣州,在台中塞車一小時的我開始感覺不耐。對一個病患家屬(或是照護者)來說,一小時、一分鐘都是在和命運賽跑,即便生命還是領先,即便知道輸的可能性不高,但不想輸的心情還是有的。

關於「人定勝天」我不置可否,向來就沒有什麼絕對輸贏的;若說未能勝天,該要怎麼解釋科學革命?若說必定勝天,永生又何曾成真?四個小時,可以看完一本小說,兩部電影,還有一場將來的手術。上機前三小時,父親正在接受一連四天的檢查,每一項都是關鍵。儘管理智告訴自己檢查時間本來就不能接手機,醫院的規矩不容侵犯,但關機的語音卻讓我心慌。四小時的距離,折騰自己的是八年累積下來分不清的愛恨;一個半小時的航程是生命轉彎處的療傷港灣,四小時的手術是父親與病魔對決的第一仗,四天的檢查是決戰前的縝密佈署,成敗與否,全看上天。


我曾以為自己足夠堅強,足以捍衛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切,曾以為熬過背叛、幻滅與磨難,就再也不會覺得重傷。我天真以為,原不原諒、接不接受都是多的;上天要考驗一個人並不需要什麼理由,只消賞你一段距離,一段不算遙遠的物理空間,卻讓你必須用盡全力爭取所有時間的該死距離。



我的事業戰場遠在千里之外,父親的戰役卻是軀體之中兩組鬩牆的細胞;八年的時空改變了很多事,見到瘦弱的父親時卻無法釐清自己所有思緒。「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是啊,相見何如不見時,折磨人的從來就是心念,生死愛恨,對我來說都是難題。


後記:

這篇是在出差之前在筆記本上信手寫下的,即便已經過了十多天,心緒始終還是紛亂。在北京與好友見面,他總是懂我的。有一個能懂自己、能縱容自己的人是幸運的,大約也只有在那時候,自己可以像個孩子般任性尖叫,還是能夠被輕易地包容。任性的那當下,我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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