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14日 星期日

Maggie O’Farrell真的不是言情小說作家

 今天,讓我們聊聊因為封面做壞而拖累銷售量的小說家:Maggie O’Farrell。

有點忘了何時知道Maggie O’Farrell的,應該是早於寶瓶《在你曾在的地方》出版時。當我看到寶瓶這本書的封面時,心涼了一截,原本對這本書的預期應該不遜於木馬的《在一起,就好》––安娜.戈華達這本小說真的被木馬處理得很好,行銷各方面也很到位;O’Farrell在英國的地位也不下於戈華達,但我不確定是否是因為書封與行銷的不到位,讓她的書銷售量一直處於不溫不火的狀態,心裡多少有點惋惜的。

過了幾年,第一次在方所廣州店以顧問的身份帶著當時的同事整櫃,在大眾文學架上發現了中信版的《在你曾在的地方》和《我們之間的距離》,兩本書的書封讓我頓時間血液凝結,差點以為自己就要中風,表面上很冷靜和同事說:「這兩本書你們放錯地方了,O’Farrell是毛姆文學獎和柯斯塔文學獎得主。」但實際上我的靈魂在吶喊著:「中信是不是對毛姆文學獎得主有什麼誤解?還是責編或者美術設計和O’Farrell有什麼過節?」我們當然知道,一本書銷售狀況不好有很多種可能性,但老實說,我真的覺得O’Farrell中文版賣不好,和封面設計絕對脫不了關係。

兩種版本供大家對比

扯了大半天封面設計的問題,還是要回到作品本身來看。O’Farrell小說的寫作風格算是我喜歡的那種風格:乾淨、不吊書袋,更不會為賦新辭強說愁。在她筆下的人物,就是那種活在城市中的普通市民,需要考慮柴米油鹽、出門多數依賴大眾交通工具,正常地求學、戀愛、工作;生活的本質遠遠看就像是一顆顆的雞蛋,表面也許帶有那麼一點顆粒,但多數還是平整,一旦放到顯微鏡下卻佈滿了氣孔與縫隙––當危機來襲時,雞蛋可能就被感染,甚至破裂了。O’Farrell的長處便是精準描寫這些隙縫,及能夠弭補或者無法弭補的裂痕,以出其不意的方式誤導你,在你以為一切都會變好的時候,再給你狠狠一擊,告訴你,並不是所有的故事最後都以大悲大喜作為結局,因為人生會有遺憾,有的時候事實並不一定美好,真愛也不能代表永遠。

某種程度上,我對O’Farrell的理解,是一個擅長說鬼故事的小說家,當然並不是她每本作品都帶有鬼故事的元素,但《在你曾在的地方》和《我愛人的愛人》(好吧!賣不好,這像極了言情小說的書名也得負點責任)的鬼魅氛圍便營造極好,比方無聲無息卻又無所不在的影子、似乎只有針對其中一個人設下的各種無形障礙,不打算致人於死地,只是要提醒你離這個人或這裡遠一點。遭受到這些阻礙的主角卻並不一定能夠說服其他人信任他或她,比方像是《我愛人的愛人》:「從此她為每把門鎖、每個櫥櫃絞鏈、每個燈泡、每根釘子、每塊磚頭,還有窗上的油灰、暖氣片裡循環的水,不斷生著悶氣。」,一個人被這些東西逼到生悶氣,那是得要多困擾啊。直到關鍵揭曉之前,我們幾乎都會被O’Farrell牽著走的鬼魅,一如日本文學中所出現的「生靈」,一切來自我們的記憶或者不安,進而干擾了日常,這是O’Farrell的高明之處,但寫到這裡,我又開始懷疑是不是這種寫法其實也沒有那麼受歡迎,還真的是應了那句:「會讓妳心跳加快的小說,多數都很難賣。」

當然,被封面做壞或者不夠成熟的行銷方式拖累銷售量的小說家不會只有O’Farrell一位,雖然說,多數時候一本小說好賣或者不好賣,在編輯工作開始的那一刻就已經決定了。但我總有那麼一點替O’Farrell抱不平,如果,一開始在通路報樣的時候有那麼一點點不同,會不會O’Farrell就能更為中文世界所知呢?老實說,中信版絕版個人覺得也不是甚麼壞事情,期望明年人民文學能把”Hamnet”處理好一點,至少,封面設計不要再讓人誤以為是言情小說就好。

我的Podcast在這裡,當然,用說的和用寫的還是有點差別的

2021年11月7日 星期日

在人群中遇見包法利夫人

 第一次讀《包法利夫人》是在離開成都往溫州工作、生活的班機上。

那時,「名媛拚團上海寶格麗酒店」新聞剛落幕不久,「凡學」尚屬熱詞,儘管一切看似喜劇,甚至可以說,鬧劇;但對當時的我來說也只是當成個娛樂事件看待,畢竟換個城市工作和生活對我來說有太多要思考與要處理的事,比方,四、五百本書的遷移、新工作內容的轉換與適應(成年人的喜怒哀樂最後總難免要與工作KPI挂鈎的)。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陌生的工作,適應起來並不那麽地容易,儘管表面看來從容。

溫州與臺北有極大的差异,也與我待過的成都、廣州完全不同。在到任前,我查了一下GDP等資料,確認整體環境應該可以適應得來,城市也在富庶的省份內,雖說文化、藝術消費環境差些,但距離上海也僅三小時高鐵;然而當我抵達時發現,原來在這裏要找一家過得去的書店原來沒有想像中的容易,展覽、現代舞或者戲劇還是得要去上海看。過去習以爲常的標配包含7-11(我臺北家樓下就有一家)、IKEA、宜得利、甚至永旺或者伊藤華洋堂超市,這座城市裏一件也沒有——而這裏租屋房價甚至單位成本高出我過去在成都租屋成本的40%,僅略低于廣州;麵包店、飯館的成本也高地讓我訝異。然而路上各色豪車却不斷在提醒我,也許只有我有這個問題,我太習慣于那些理所當然的一切,以至于格格不入。

團隊成員比我年輕甚多,小紅書、抖音、大衆點評與B站都是她們生活的一部份,休假時的探店打卡、擺拍、發小紅書或朋友圈對她們來說是再自然不過的事;這行爲很包法利夫人不是?當然,年輕女孩已經不需要等待邀請前往如沃比薩爾的貴族宅邸,二十一世紀並不缺乏華麗的酒店,也不需要擔心同儕的邀約動機——這可和安德威列侯爵的「如果邀請這對年輕夫婦到侯爵府來,既不會有失體統,也不會惹出是非。」動機大不相同,當然你我都知道,在沃比薩爾之行後,愛瑪更加嚮往浮華的生活與狂風暴雨式的愛情。

我們不能說,愛瑪的愛情不是純愛或者真愛,畢竟她的情感又或者說是情欲啓蒙來自于羅曼史,許多人也曾經在年輕時因爲羅曼史的影響,對愛情産生了不切實際的想望,艾瑪並不是單一個案;但不幸的是,她將羅曼史中的一切當真了。夏爾是世俗定義中的好人、好丈夫,他表達愛意的方式是無限的寵溺與崇拜,即便被逼債到瀕臨崩潰的那時,他依然優先考慮的是自己的妻子。但對於巴不得自己就活在羅曼史裏的愛瑪來說,只有丈夫是不够的,她需要情人。我一度疑惑,是否渡邊淳一小說《失樂園》中的凜子原型便是艾瑪?也許艾瑪在情人面前寬衣解帶的魅惑姿態讓我想到《失樂園》後段的凜子,但相較于愛瑪在情感上的揮霍無度(包含金錢上也是),凜子更加有果斷殺伐的氣勢,凜子的死亡是爲了愛情,艾瑪則是債務。

和愛瑪.包法利一樣,我眷戀著美好的物品、衣飾。某種程度上,我必須承認我拜物。但,戀物與拜物不就是人類文明的一部份嗎?當我們看著各大博物館內精美絕倫的館藏,甚至是《紅樓夢》中,王熙鳳那一身「秋板貂鼠昭君套,圍著攢珠勒子,穿著桃紅撒花襖,石青刻絲灰鼠披風,大紅洋縐銀鼠皮裙」,都曾讓我們贊嘆甚至心生嚮往。又有幾個人不曾因爲虛榮而做了一些逞强、甚至可能愚蠢的事情?畢竟誰的衣櫃裏沒有幾件買錯的衣服,誰的化妝臺上沒有幾件沒用過幾次的化妝品?但,我終究不是愛瑪。

我常想,也許愛瑪活在二十一世紀的此刻會快樂一點,畢竟好人夏爾不能給她的,小紅書、Instagram也許能給,也或許她有機會成爲時尚博主或者電商主播。但也許她也不會快樂,因爲她會發現在二十一世紀賺錢比十九世紀更加困難,夏爾的薪資可能養不活房子,博主或者主播之路原來也幷不好走,也幷不是到處都有金主爸爸能够供養她的物欲,「艾瑪的狂熱,用市儈的常識來判斷,是不值錢的」、「肉欲的饑渴,金錢的覬覦和情感的抑鬱匯融在同一杯苦酒裏」狀態仍舊持續,鏡頭之後的真實人生和所有人都一樣;鏡頭前面的愛瑪和其他人在小紅書、Instagram的表現也許也沒有什麽不同,一如小紅書中滿滿的柏金包。

19世紀到20世紀其實人類在虛榮心這件事情上面真的沒多大長進。艾瑪包法利如果活在現在,我想也不會快樂吧。

我的Podcast在這裡,當然,用說的和用寫的還是有點差別的

2021年10月7日 星期四

關於2021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另類預測

全文發佈於2021年10月7日無料書鋪微信公眾號

諾貝爾獎是根據瑞典化學家Alfred Bernhard Nobel遺囑,于1901年開始頒發的5種獎項:包含了物理、化學、生理學或醫學、文學與和平;經濟學獎原本不在諾貝爾的遺囑中,而是在1968年瑞典中央銀行所設定的瑞典銀行紀念諾貝爾經濟科學獎,規格與規模相等。諾貝爾獎固定每年10月宣布該年度的得獎名單,12月舉行頒獎典禮並同時發放獎金。諾獎得主不受國籍、種族、宗教或者意識形態的限制,每個獎項最多三個人同時獲獎,可以多次獲獎,但研究成果必須在生前提出,獎金則可以在死後授予,換句話說,如果獲獎者確認獲獎,但在頒獎典禮前過世,仍然可以獲得獎金。

由於諾貝爾基金會明文規定,包含提名者人選與被提名者人選都需要嚴格保密,換句話說,如果是有一個人聲稱自己因某項成果獲得諾貝爾獎提名却未獲選,基本上都可視爲謠言。但因爲諾獎的影響力實在太大,因此在頒獎前總有各種猜測;正因如此,諾貝爾文學獎對全球大多數的書店工作者來說,就是每年必定要跟進的熱點,某種程度上就是下半年沖業績的關鍵之一。對於讀者來說,自己心儀的作家如果能够得獎,則是與有榮焉的事情,當然也不排除是用諾貝爾文學獎得獎作品妝點自己家的書櫃用來在各種社交媒體上樹立或者鞏固人設,也正因爲如此,在歐美甚至有幾個有規模的博彩公司會以此推出賭盤。

過去,我的老師曾在課堂上說過:「預測永遠是測不准的」,由于預測中獎名單實在太難,我想也許預測無法獲獎的名單會是比較有機會的。當然,如果假設這篇文章的預測失准了,也仍然驗證了老師的的話是真實的。以下預測名單來自于2021年9月28日英國博彩公司Nicerodds

【出版社和我們都希望得獎的】

村上春樹 Haruki Murakami

賠率11:1。穿著美津濃跑馬拉松、與指揮家小澤征爾談論音樂、開過咖啡店、同時也是資深鏟屎官的村上其實已經在高呼聲中陪跑多年。在我念書時《挪威的森林》、《遇到百分之百的女孩》曾是許多人的愛情啓蒙,導演王家衛也受了他的作品影響。即便「玫瑰不叫玫瑰,依舊芬芳」,但總覺得可能今年落選的可能性還是很大

瑪格麗特·阿特伍德 Margaret Atwood
賠率15.5:1。在HBO播放《使女的故事》前,Atwood在文壇的地位就已經比肩2013年諾貝爾獎得主愛麗絲·孟若了。老奶奶寫作的風格前衛且充滿想像力,HBO影片的播放更是讓她的作品銷售量激增,不管她能否得獎,我們都希望所有女生都來讀一下老奶奶的作品。

J·K·羅琳 J.K. Rowling
賠率40:1,有這個賠率基本上應該是因爲太多人希望《哈利波特》系列能得獎吧!如果《哈利波特》獲獎,對我們的意義是童年的勝利,和作家可能關係不太大,畢竟後來她寫的推理小說也不算是多成功……

【已經失去機會的】
阿摩司·奧茲 Amos Oz
賠率25:1。生卒日期: 1939年05月04日 至 2018年12月28日。很多人都知道女星娜塔莉波曼曾演出由奧茲原著改編的電影:《愛與黑暗的故事》,奧茲生前是獲獎呼聲極高的得主,但很不幸的是,他在2018年10月之前都沒有拿到獎。畢竟已經過世幾年了,2021年也是沒有機會了。

【雷聲大雨點小的】
米蘭·昆德拉 Milan Kundera
賠率51:1。曾經有作家寫過這麽一段「一個男人在戀愛過程中,要向一個女人證明自己的品味,最好就送她米蘭昆德拉的書」——這本書指的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我們當然不能否認這是一本出色的小說,但總覺得這本書的書名起得好,從結構與技巧上來說,還是不如他的出道作《可笑的愛》。老爺爺出道的那會其實也很多很優秀的作家,比方卡爾維諾、艾科……等,但私以爲,如果卡爾維諾當年都沒拿到獎了,怎麽可能輪得到昆德拉……

唐·德里羅 Don DeLillo
賠率18:1。不知道有沒有讀者看過羅伯特派汀森主演的《大都會》?然而,即便是有了大明星的演出加持,這本書的中文版仍然沒有賣得很好。德里羅的多數作品對工業文明所提出的針砭,對當代讀者來說是具有極强烈警世感的。不管他得獎與否,我們都會建議讀者應該看一下他的作品

馬丁·艾米斯 Martin Amis
賠率51:1。他的呼聲一直都很高,除了諾貝爾文學獎之外,他的兩部作品也入圍過曼布克獎,但他總是沒得獎。(此刻爲他配上背景音樂:莫文蔚的《他不愛我》)和他同期的麥克尤恩(Ian McEwan)作品相比,艾米斯的文字其實會有多那麽一點「粘膩」感(所謂的意識流寫法),可能對于小說家來說,故事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玩文字的手法——這對非英語世界的讀者和翻譯者來說,可真不是甚麽好消息。

托馬斯·品欽 Thomas Pynchon
賠率22:1。幾年前買了《性本惡》回家讀,結果是一個月內,我讀完了三本阿特伍德,再加上一本松本清張,我的《性本惡》依然停留在第二章第一段,一直到現在。老實說,我一直覺得讀他的小說和讀喬伊斯小說搞不好是同一回事,他的《萬有引力之虹》架構非常宏大,但真的要讀完,也許需要的還真的不只時間而已……

瓊尼·米歇爾 Joni Mitchell 
賠率34:1。可以理解爲加拿大版的帕蒂·史密斯(Patti Smith)或者瓊·貝茲(Joan Baez)。沒有出中文版作品真的是中文世界的損失,柯恩盛贊她「形同飓風」(She was like a storm.),說真的,柯恩說這話也是很有風度,畢竟她是他的前女友之一。題外話,帕蒂·史密斯(Patti Smith)和她的賠率一樣,但如果兩個選一個,我會選帕蒂·史密斯(Patti Smith)。

和諾貝爾物理獎、化學獎與生理醫學獎不同的地方是,文學獎在諾貝爾獎的所有獎項中的外來爭議向來是很大的。文學的領域太廣泛、優秀的作家與作品又太多,加上讀者、編輯、學界……等各種視角壁壘,在每次得獎名單發布後又要吵鬧好陣子、甚至可長達數年(2016年Bob Dylan得獎時,我脫口而出的是:「憑什麽是他而不是柯恩?」),(强化)但正因爲文學的世界如此廣闊,不管有沒有諾貝爾文學獎,閱讀的樂趣都不應該被剝奪。好的文學作品,能給我們的是對世界與人類的慈悲與關懷、是想像力與世界觀的建構。因爲文學,我們知道,面對生命的其他可能性。

各項參考資料來源
1. 關于諾貝爾獎的官方資料
https://www.nobelprize.org/alfred-nobel/alfred-nobels-will/
https://www.nobelprize.org/prizes/facts/nobel-prize-facts/
2. 英國博彩網站Niceodds的諾貝爾賭盤
https://www.nicerodds.co.uk/nobel-prize-in-literature


2021年8月19日 星期四

沒有任何一個阿富汗女孩應該在歷史中慢慢死去

 Sharbat Gula是我第一個知道的阿富汗女孩的名字。1985年6月她的照片登上《國家地理雜誌》(National Geographic Magazine)封面,她翠綠的雙眼直視著Steve McCurry的鏡頭,惶惶不安的神情讓人難以想像那時的她只有12歲。多年以後,《國家地理雜誌》發起“尋找阿富汗女孩”拍攝計畫,剛滿30歲的Sharbat Gula再度出現在鏡頭前,紀錄片中的她臉上多了皺紋與傷疤,當她的照片第二次出現在該雜志封面時,她穿上了“布卡”,讀者無法看見她海綠色的雙眼。

經過了36年,阿富汗的戰火仍未完全止息,動蕩帶來的貧困與疾病讓多數阿富汗民衆的生活水平長期處于赤貧。缺乏教育與保守的社會觀讓阿富汗女性地位遠不如身處開放社會的我們。在阿富汗第一位國會女議長也是作家的法齊婭.庫菲所著《我不要你死于一事無成:給女兒的17封告別信》中,我們看到了20世紀80至21世紀初許多阿富汗女性的生活縮影:“被周圍的一切所包圍。山似乎就在我肩上,仿佛世界在變大的同時也變小了許多。在厚厚的蒙面長袍之下,我的呼吸喘息聲兒變得很響,身子也越來越熱,仿佛就要得幽閉恐懼症了。我甚至覺得自己就像被活埋——那塊厚厚的尼龍布幾乎要把我悶死。那一刻,我覺得這樣的穿著很不人道。我的信心消逝得無影無踪,人突然變小了,不重要了,孤立無援了,好像穿上蒙面長袍的那一刻,我曾經努力開啓的生活大門突然被關閉。”出生于政治世家的法齊婭的經歷幷非單一個案,法齊婭的幸運也是不幸在于她接受了比許多阿富汗女性更好的教育,但面對到嚴苛的現實環境,她的每一次出門都像是生命中的最後一次出門。

在《追風箏的人》作者胡賽尼另一部作品《燦爛千陽》中,兩位相差19歲的女性主角:瑪麗雅姆與萊拉帶著各自的悲慘回憶共事一夫,共同承受戰亂的威脅與丈夫的暴力相向。對于丈夫來說,妻子是自己的所有物,怎麽與妻子相處,又或者說得更直白的,怎麽處理自己的妻子是他的自由,政權再怎麽更替依然能够讓丈夫保留對妻子的「處置權」。胡賽尼在書中寫下“一年年秋去冬又來,幾個總統在喀布爾上任又被謀殺;一個帝國入侵阿富汗又被打敗,舊的戰爭才結束新的戰爭又開始。但瑪麗雅姆從沒留意,從不關心。她躲在自己心靈的一個遙遠角落,獨自度過了這些歲月。那兒是一片乾旱貧瘠的土地,沒有希望,也沒有哀傷;沒有夢想,也沒有幻滅。那兒無所謂未來。那兒的過去只留下這個教訓:愛是使人遍體鱗傷的錯誤,而它的幫凶,希望,則是令人悔恨莫及的幻想。”胡賽尼對瑪麗雅姆心境描寫,也許是萬千阿富汗女性在經歷悲慘家庭生活後的心靈寫照

阿富汗女性曾經有過一段自由時光——1960-1980年代間,阿富汗女性不僅可穿著襯衫、短裙上街,在1977年時阿富汗女性國會議員的比例,甚至還超越當時的美國。然而在長期內戰中,阿富汗女性地位一退再退,一度在全球女性權益報告中被列爲「對女性最危險的國家」第一名。阿富汗曾在21世紀初興建民間女性庇護所,提供婦女保護及安置受暴婦女,幷提供職業訓練。也在2009年通過《消除對婦女暴力法》(Elimination of Violence Against Women law),經過多年努力,女性處境一度好轉,女權也得以被重視。然而,在近日的新聞中,同爲女性的我們不得不擔心過去的悲劇是否會再重演。


儘管,塔利班對外宣稱將會不會出現針對女性的暴力,却無法承諾相關權利:關乎女性受教育的權利、不受暴力侵擾的權利,更甚至:選擇服裝的權利。

“We assure that there will be no violence against women,” the spokesman, Zabihullah Mujahid, said. “No prejudice against women will be allowed, but the Islamic values are our framework.”  Pressed for details, he said only that women could participate in society “within the bounds of Islamic law.”
“我們保證不會有針對女性的暴力,”發言人扎比胡拉·穆賈希德(Zabihullah Mujahid)說。“不允許對女性有偏見,但伊斯蘭價值觀仍是我們的框架。”當被追問細節時,他說女性只可以“在伊斯蘭法律範圍內”參與社會活動。—N.Y. 
Times , Afghanistan’s Unraveling May Strike Another Blow to U.S. Credibility, by Farnaz Fassihi, Dan Bilefsky, 2021.08.18


當在新聞中看到阿富汗少女在影片中說:“我們將會在歷史中慢慢死去”時,我幾乎心都碎了,是啊!每一個人都會在歷史中慢慢死去,但每條生命都可貴不是嗎?如果一切倒退40年,對阿富汗哪一個人公平呢?

遠在千里之外的我們,也許僅能做的是爲阿富汗女性祈禱,或者,就是盡力將這一切寫成這樣一篇文章,期望能够讓更多人關注阿富汗的苦難。祈禱身在喀布爾的Sharbat Gula與所有的阿富汗女性都能免于暴力威脅,正常生活。

參考資料
1. 紀錄片《尋找阿富汗少女》,國家地理雜志
2. N.Y. Times , Afghanistan’s Unraveling May Strike Another Blow to U.S. Credibility, by Farnaz Fassihi, Dan Bilefsky, 2021.08.18
3. 《我不要你死于一事無成:給女兒的17封告別信》,中信出版社,法齊婭.庫菲
4. 《燦爛千陽》,上海人民出版社,卡勒德·胡塞尼
5. “塔利班:他們將决定女性權益”,澎派新聞,南博一,2021.08.19
6. 《阿富汗訪古行記》,北京大學出版社,劉拓
7. 《無規則游戲:阿富汗屢被中斷的歷史》,浙江人民出版社,塔米姆.安薩利

2021年3月16日 星期二

3、2、1一起讀詩吧

一如所有的舞步開始,我們總是在心裡、唇間默數著「3、2、1」。讀詩與舞蹈某種程度上是同一回事,只不同的是舞蹈是身體的律動,而詩歌是文字的律動。

詩歌,是每個人都負擔的起的奢侈品,在每一節、每一個韻腳中領著我們的思緒到遠方。 人生而對韻律有感,儘管有人會自嘲自己的肢體不靈敏,也有人會聳肩說對詩歌無感,但總有些時候,你總是會想起那一點什麼,脫口而出的那一霎那,你發現,也許你只是暫時遺忘了。

 是的,世界上有太多事物能夠被量化,但當柯恩以低沉嗓音吟詠“A thousand kisses deep” 時,所謂的天高海深也不足以量的愛情深度原來可以是千吻之深;面對無法得到的幸福「我們期待來自白晝的奇蹟|白晝註定寒冷」 白晝竟比寒夜更冷。千年之前《詩經.靜女》的「愛而不見 搔首踟躕」寫盡了等待的難熬。無法丈量的還有離人的愁緒和感懷,是李白《金陵酒肆留別》的「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是蘇軾在《醉落魄.述情》的「西望峨嵋,長羨歸飛鶴」,另一個無法被丈量的則是大自然的磅礡,王維的「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 既是紀述也是抒懷。 

 也或許,我們需要的只是一個情境,也許是某個無眠的夜晚你拿起商禽的《遙遠的催眠》一路讀到結尾的「守著孤獨守者夜|守著距離守著你|我在夜中守著夜|我在夜中守著你」,或者是面對滿屋子東西告訴自己要斷捨離時,腦海中卻響起辛波絲卡的「我偏愛不認為|理智是一切的罪魁禍首|我偏愛例外」 ;或者是翻閱地圖期待著另一個遠方時「我們每天都忘記的|從圖畫中返回」 ;又或者是在面對生命中的關鍵抉擇時,你突然看到如預言般的短詩:「這條路也許|不通往任何地方|但有人從那邊過來」 。

人間或許不美好,但「詩歌是天堂|但他永遠在語言的疆域流浪」 ,詩意原來無所不在。 

 一起讀詩吧!一如文章開頭,我們輕聲默數然後我們讀,在2021年國際詩歌節。 

 說明:溫州無料書鋪2021年國際詩歌節公眾號專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