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與小妹要去上海遊玩,託了小妹幫我到常德公寓拍照,母親只覺得無趣;我想她是不喜歡我讀張愛玲的。當然,比起張愛玲來說我是幸運得多,我的母親總是心疼著每個孩子,張愛玲的母親究竟是愛她不愛,我是弄不清的,送完母親與妹妹上飛機,我一邊喝著咖啡邊讀者《雷峰塔》,好幾個瞬間我竟無法繼續,直到今早去拍完了照,轉化完心情,才能夠回來面對這一切,那座倒了的塔。
早在讀《怨女》時就知道張愛玲和母親之間的關係必定有很大的問題,但怎也沒想到張家的問題還真的不是普通的大。『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樣的,不幸的家庭有各自的不幸。』托爾斯泰這句話用在張家是錯不了的,《安娜卡列尼娜》講述的是女人的故事,《雷峰塔》也是。我大概懂得為了什麼這是部賣不出去的小說,張愛玲的故事太不政治正確了,那不是外國人想像中的中國大戶,又不如《紅樓夢》那般,再怎麼悲哀也都還有著一絲絲的純情愛意;《雷峰塔》從頭到尾談的是『錢』,毫不掩飾一個家族如何因日趨貧窮而崩壞,赤裸裸地在法庭上演出爭家產的法庭大戲。這一切太不中國了,一點異國情調也沒有的中國。
但你能說她錯嗎?我想是不能的。她太苦了,即便是用英文書寫,還是能感受到她的苦,她的牙尖嘴利與她的脆弱。也或許她的驕傲是為了掩飾她對於大家族在自己面前崩壞的無力可回天的痛苦,她太聰明了,太過聰明的人很難真正快樂的起來。珊瑚迷戀著露,所以她選擇了和露一起叛逃;露一心想爭取自由,卻發現沒有錢是什麼也談不得的(吳爾芙的話再一次獲得證實!)榆溪是過慣少爺生活的人,面對家業竟也是欲振乏力;能怪他麼?沒有任何人生來就想做個千金散盡的敗家子,他不是沒有能力工作,而是缺少面對現實的勇氣。他的生命除了大煙別無他法,只能看著家業崩壞,甚至於連自己的兒子的生命也留不住,那樣一個空洞的人物。也或者在張愛玲筆下有血有肉的向來都是女人,即便如白頭宮女的何干與秦干,那細聲絮語的碎嘴,那認命的神情,只要是苦過的都懂的神情。然而在張愛玲筆下有誰不苦呢?即便是她自己也是苦極了不是嗎?
《易經》就擺在床邊,我不忍打開。我承認翻譯翻得再好也終不能替代祖奶奶的精刮,但我也清楚那就是祖奶奶的童年記憶。也或者祖奶奶的青春都在《小團圓》中寫盡了;但讀著總會莫名讓我想起了自己原來也不年輕了,想起自己近日不斷被發現的幾絲白髮。剛把頭髮給補染好,想起昨日母親才摸著我的頭髮叨念著:『怎麼越來越少了?』我猜想,關於頭髮我該是遺傳父系的細、少、直;三十多歲了,也不可能沒有白髮,染了也好,眼不見為淨。突然覺得也難怪我寫不出祖奶奶筆下的愛恨交織,我的生活最多也不過如此吧,愁也愁那幾根白髮,而關於愛情,久了,也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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