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8月19日 星期四

沒有任何一個阿富汗女孩應該在歷史中慢慢死去

 Sharbat Gula是我第一個知道的阿富汗女孩的名字。1985年6月她的照片登上《國家地理雜誌》(National Geographic Magazine)封面,她翠綠的雙眼直視著Steve McCurry的鏡頭,惶惶不安的神情讓人難以想像那時的她只有12歲。多年以後,《國家地理雜誌》發起“尋找阿富汗女孩”拍攝計畫,剛滿30歲的Sharbat Gula再度出現在鏡頭前,紀錄片中的她臉上多了皺紋與傷疤,當她的照片第二次出現在該雜志封面時,她穿上了“布卡”,讀者無法看見她海綠色的雙眼。

經過了36年,阿富汗的戰火仍未完全止息,動蕩帶來的貧困與疾病讓多數阿富汗民衆的生活水平長期處于赤貧。缺乏教育與保守的社會觀讓阿富汗女性地位遠不如身處開放社會的我們。在阿富汗第一位國會女議長也是作家的法齊婭.庫菲所著《我不要你死于一事無成:給女兒的17封告別信》中,我們看到了20世紀80至21世紀初許多阿富汗女性的生活縮影:“被周圍的一切所包圍。山似乎就在我肩上,仿佛世界在變大的同時也變小了許多。在厚厚的蒙面長袍之下,我的呼吸喘息聲兒變得很響,身子也越來越熱,仿佛就要得幽閉恐懼症了。我甚至覺得自己就像被活埋——那塊厚厚的尼龍布幾乎要把我悶死。那一刻,我覺得這樣的穿著很不人道。我的信心消逝得無影無踪,人突然變小了,不重要了,孤立無援了,好像穿上蒙面長袍的那一刻,我曾經努力開啓的生活大門突然被關閉。”出生于政治世家的法齊婭的經歷幷非單一個案,法齊婭的幸運也是不幸在于她接受了比許多阿富汗女性更好的教育,但面對到嚴苛的現實環境,她的每一次出門都像是生命中的最後一次出門。

在《追風箏的人》作者胡賽尼另一部作品《燦爛千陽》中,兩位相差19歲的女性主角:瑪麗雅姆與萊拉帶著各自的悲慘回憶共事一夫,共同承受戰亂的威脅與丈夫的暴力相向。對于丈夫來說,妻子是自己的所有物,怎麽與妻子相處,又或者說得更直白的,怎麽處理自己的妻子是他的自由,政權再怎麽更替依然能够讓丈夫保留對妻子的「處置權」。胡賽尼在書中寫下“一年年秋去冬又來,幾個總統在喀布爾上任又被謀殺;一個帝國入侵阿富汗又被打敗,舊的戰爭才結束新的戰爭又開始。但瑪麗雅姆從沒留意,從不關心。她躲在自己心靈的一個遙遠角落,獨自度過了這些歲月。那兒是一片乾旱貧瘠的土地,沒有希望,也沒有哀傷;沒有夢想,也沒有幻滅。那兒無所謂未來。那兒的過去只留下這個教訓:愛是使人遍體鱗傷的錯誤,而它的幫凶,希望,則是令人悔恨莫及的幻想。”胡賽尼對瑪麗雅姆心境描寫,也許是萬千阿富汗女性在經歷悲慘家庭生活後的心靈寫照

阿富汗女性曾經有過一段自由時光——1960-1980年代間,阿富汗女性不僅可穿著襯衫、短裙上街,在1977年時阿富汗女性國會議員的比例,甚至還超越當時的美國。然而在長期內戰中,阿富汗女性地位一退再退,一度在全球女性權益報告中被列爲「對女性最危險的國家」第一名。阿富汗曾在21世紀初興建民間女性庇護所,提供婦女保護及安置受暴婦女,幷提供職業訓練。也在2009年通過《消除對婦女暴力法》(Elimination of Violence Against Women law),經過多年努力,女性處境一度好轉,女權也得以被重視。然而,在近日的新聞中,同爲女性的我們不得不擔心過去的悲劇是否會再重演。


儘管,塔利班對外宣稱將會不會出現針對女性的暴力,却無法承諾相關權利:關乎女性受教育的權利、不受暴力侵擾的權利,更甚至:選擇服裝的權利。

“We assure that there will be no violence against women,” the spokesman, Zabihullah Mujahid, said. “No prejudice against women will be allowed, but the Islamic values are our framework.”  Pressed for details, he said only that women could participate in society “within the bounds of Islamic law.”
“我們保證不會有針對女性的暴力,”發言人扎比胡拉·穆賈希德(Zabihullah Mujahid)說。“不允許對女性有偏見,但伊斯蘭價值觀仍是我們的框架。”當被追問細節時,他說女性只可以“在伊斯蘭法律範圍內”參與社會活動。—N.Y. 
Times , Afghanistan’s Unraveling May Strike Another Blow to U.S. Credibility, by Farnaz Fassihi, Dan Bilefsky, 2021.08.18


當在新聞中看到阿富汗少女在影片中說:“我們將會在歷史中慢慢死去”時,我幾乎心都碎了,是啊!每一個人都會在歷史中慢慢死去,但每條生命都可貴不是嗎?如果一切倒退40年,對阿富汗哪一個人公平呢?

遠在千里之外的我們,也許僅能做的是爲阿富汗女性祈禱,或者,就是盡力將這一切寫成這樣一篇文章,期望能够讓更多人關注阿富汗的苦難。祈禱身在喀布爾的Sharbat Gula與所有的阿富汗女性都能免于暴力威脅,正常生活。

參考資料
1. 紀錄片《尋找阿富汗少女》,國家地理雜志
2. N.Y. Times , Afghanistan’s Unraveling May Strike Another Blow to U.S. Credibility, by Farnaz Fassihi, Dan Bilefsky, 2021.08.18
3. 《我不要你死于一事無成:給女兒的17封告別信》,中信出版社,法齊婭.庫菲
4. 《燦爛千陽》,上海人民出版社,卡勒德·胡塞尼
5. “塔利班:他們將决定女性權益”,澎派新聞,南博一,2021.08.19
6. 《阿富汗訪古行記》,北京大學出版社,劉拓
7. 《無規則游戲:阿富汗屢被中斷的歷史》,浙江人民出版社,塔米姆.安薩利

2021年3月16日 星期二

3、2、1一起讀詩吧

一如所有的舞步開始,我們總是在心裡、唇間默數著「3、2、1」。讀詩與舞蹈某種程度上是同一回事,只不同的是舞蹈是身體的律動,而詩歌是文字的律動。

詩歌,是每個人都負擔的起的奢侈品,在每一節、每一個韻腳中領著我們的思緒到遠方。 人生而對韻律有感,儘管有人會自嘲自己的肢體不靈敏,也有人會聳肩說對詩歌無感,但總有些時候,你總是會想起那一點什麼,脫口而出的那一霎那,你發現,也許你只是暫時遺忘了。

 是的,世界上有太多事物能夠被量化,但當柯恩以低沉嗓音吟詠“A thousand kisses deep” 時,所謂的天高海深也不足以量的愛情深度原來可以是千吻之深;面對無法得到的幸福「我們期待來自白晝的奇蹟|白晝註定寒冷」 白晝竟比寒夜更冷。千年之前《詩經.靜女》的「愛而不見 搔首踟躕」寫盡了等待的難熬。無法丈量的還有離人的愁緒和感懷,是李白《金陵酒肆留別》的「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是蘇軾在《醉落魄.述情》的「西望峨嵋,長羨歸飛鶴」,另一個無法被丈量的則是大自然的磅礡,王維的「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 既是紀述也是抒懷。 

 也或許,我們需要的只是一個情境,也許是某個無眠的夜晚你拿起商禽的《遙遠的催眠》一路讀到結尾的「守著孤獨守者夜|守著距離守著你|我在夜中守著夜|我在夜中守著你」,或者是面對滿屋子東西告訴自己要斷捨離時,腦海中卻響起辛波絲卡的「我偏愛不認為|理智是一切的罪魁禍首|我偏愛例外」 ;或者是翻閱地圖期待著另一個遠方時「我們每天都忘記的|從圖畫中返回」 ;又或者是在面對生命中的關鍵抉擇時,你突然看到如預言般的短詩:「這條路也許|不通往任何地方|但有人從那邊過來」 。

人間或許不美好,但「詩歌是天堂|但他永遠在語言的疆域流浪」 ,詩意原來無所不在。 

 一起讀詩吧!一如文章開頭,我們輕聲默數然後我們讀,在2021年國際詩歌節。 

 說明:溫州無料書鋪2021年國際詩歌節公眾號專文

2020年3月1日 星期日

疫情期間雜想

年初二回到工作現場就開始打仗,當然,一直到今天仗都還沒打完,所有的一切只能摸著石頭過河。

年前和母親出遊的第二天晚上看新聞就直覺不對,立刻微信給行政準備乾洗手和酒精,行政同事買到一些乾洗手和酒精的次日,所有的藥房、超市甚至網路再也買不到這些東西,連同漂白水也缺貨了。離家前,母親說她還有兩百多個工作口罩,要不要我帶到內地,我和她說我已經備足自己兩個月的用量,請她留下口罩和弟弟一起用,不久之後,連台北也缺口罩了。回到成都住處,首先盤點了自己還有多少漂白水與消毒液,還有,存款數字能支撐多久時間完全沒有收入也不會影響家裡。盤點結束,心裡多少有譜。很早就猜測到所謂的中高階管一定會被降薪,所有人都必須「休戚與共」、「共體時艱」,這無關乎道德綁架與否,而是事實,因為唸過一點經濟學的人都知道,這個疫情帶來的是整個上半年的消費市場完蛋,下半年如何無人可知,所有公司和個人其實能夠做的就是想辦法活下去,沒有別的。 

降薪的幅度比預期來得大,但也只能告訴自己,撐過去吧。週邊雜音很多,會議上也爆發過幾次衝突—正確來說不是衝突,因為衝突是雙向的,而我在會議上遇到的是單向的,既然說的話也不可能被接受或理解,保持沉默不讓團隊受傷也許是我唯一能做的。這和我過往的風格完全不同,但是過程中我一直在問自己這些衝突的根源是什麼?如果弄不清楚,所有的衝突帶來的不是解決方案,某種程度上就是浪費精力與時間,而我們還經得起多少浪費?共識沒有凝聚、缺少共通目標與充分溝通從來就是經營大忌,這與有沒有疫情沒有任何關係。指責別人都是容易的,但如果指責別人與情緒失控能解決問題,那許多問題在疫情之前就已經解決,輪不到現在。當然,我不確定其他人怎麼看怎麼想就是了。 一個多月下來,多了無數白髮,年前染的頭髮基本已經廢了,只能安慰自己當挑染好了。 

講點開心的事情好了,考CPSM前在大神級別的老師們推薦之下,加入了採購中國協會(Sourcing China)—長這麼大第一次遇到上千個採購這種事情。協會裡來自四面八方的同學與前輩不少,製造業、行政採購、營建業……啥都有,過年之前口罩與防疫用品開始短缺時,協會便開始組織了防護用品群,把各學會成員的需求與可供應的資源方集合起來,每一天防護用品群裡頭都有各式各樣的聲音;上千個採購真不是蓋的,光是供應端的資格審查就會有大神前輩或者同學直接在群裡把關,不同公司聯合起來採購喊量這種基本功就不說了,還有在德國sourcing到把自己腳給弄骨折的可憐同學……。這些都還不算,兩位在立白與藍月亮兩大清潔用品公司工作的採購同學們在群裡鬼叫,需要罐子和紙箱,不然漂白水裝不了罐也不可能出貨,群裡同學前輩還群策群力想辦法。然後,一週後,我在住處附近買到立白漂白水,其他品牌漂白水也在一兩天內跟上了,就看你喜歡哪個牌子的;在此感謝大神同學與前輩們。 這波還有多久?老實說,沒人能肯定。

在成都住處附近很安全,現在也很安靜(是說附近一直以來也不怎麼吵就是了)每天都要告訴自己,撐下去,你讀過點書,知道歷史上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難熬的是過程情緒罷了。我想這是另一種成年禮吧,Sars和納莉那兩年,上面都還有老大可以頂住,現在自己成為別人的老大,也擔負家裡的部份責任,已經不再是少年的此刻,能夠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因為活著,不是一個人的事情,再也不是了。

2020年2月7日 星期五

關於選擇的自由

昨天晚上七點,母親在微信上再度問我,有沒有考慮回台灣?回答一如既往,不考慮。再過幾小時,微博與微信朋友圈一條武漢李文亮醫生過世的新聞刷了滿屏。

敏感的人都會在此刻將兩件事連在一起:「妳的個性怎麼可能可以在這個地方活下去?這個地方就是個沒有正義的地方,妳竟然能夠忍受這種價值觀?」……面對這些疑問,我從來就不覺得有任何反駁的義務或者必要,因為我相信每個人都有闡述自己觀點的權利,但觀點是否等同事實?這點我保留。這個世界從來就不曾完美,四十多歲活下來,該踩的坑該背的鍋也從來沒少踩少背,不過本來人生就是個選擇題,每個成年人都應當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所有的身不由己、言不由衷老實說都不是真話,因為我們都清楚會有這個狀況出現也是自己選的,沒甚麼好說的,拿別人與關心當藉口老實說我並不贊成。

留在台灣會更好嗎?這對我而言是個經濟學問題,能預見的是只要我在工作,基本上就是自己「餓不死」,但一樣沒有任何人能夠承諾或者保障一旦我失去工作能力之後還能餓不死多久(不要和我講國民年金有多偉大,請看一下台灣的人口老化速度與稅收,數字可以證明的事情太多了)。選擇離開,說穿了就是可以延長沒有工作能力後全家「餓不死」的時間,當然,如果選擇在失去工作後可以立刻安樂死這件事能夠合法,回台灣就會是我的選項。唯一要考慮的就是我的死亡會帶來的影響性,比方家人的悲傷(這是我最不願意思考與看到的)、失去經濟後援的全家景況。

離開台灣會更好嗎?這對我而言還是個經濟學問題,如果能夠解決上述問題,老實說,情緒問題與價值觀衝突是我自己需要面對與克服的,反正FB容許吐槽,和朋友能連結,身心健康健康能夠維持,這是基本條件;改變世界之前,總要讓自己培養足夠能力吧?

何以烈士是少數?、新聞非常態?如果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會壯烈犧牲,還有多少烈士願意站出來?如果一件事情司空見慣,缺少搏人眼球的賣點,還有多少人會去關注?這個世界會不會變好本來就不是一個人的問題,而是很多很多人的選擇決定了它會不會變好,如果大家都是摸著良心做事,說實在的,壞也壞不到哪裡去。

任何人的選擇都值得被尊重,也沒有甚麼問題是蠢問題,如果每一個人都能有選擇的自由,每個人的選擇都被尊重,不需要被道德或者情緒綁架與撻伐,光做到這點就已經足夠了。畢竟,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完美過,而完美,是相對性的議題而非絕對值,為什麼我們需要哲學、藝術、科學、宗教……不就是因為思考、辯證與心靈寄託嗎?與其評論別人,真不如先搞定自己再說。


2019年11月11日 星期一

《職人新經濟》—手工精神的文藝復興時代真的來了嗎?

嚴格意義上來說《職人新經濟》算是考完 CPSM讀完的第一本社科書,說是社科書也不那麼完全,因為它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本探討就業趨勢的書。

職人當然不是多新的概念,但當工業化社會到一定程度以上,經歷過了技術與社會環境的變動,不管產業或者是工作者都會出現變化,最常見的是量變,比方某某公司或者集團買了另一家公司的生產線(產能增加)、直接買了某個品牌填補自己的市場份額空缺或者研發能力(化妝品公司很常見);有的則可能是在傳統的基礎上產生質變,而這些質變有可能是具備有展演性質的,比方觀光工廠、精品咖啡館......工作本身也會,雖然我們都可以說,我們就是出來打份工的,但是這份工作對於每個人的意義可能不再只是餬口那麼單純;我們有很大比例會追求專業的精進(也許去考個什麼證表明自己真的專業)、工作環境中的平等互動與相互尊重,在能夠滿足經濟的基本需求下,我們也有可能選擇一個自認有意義而非傳統定義的好工作;工作內容本身不一定是酷的,但是我們對於意義的追求改變了一份工作的定義,讓傳統的工作變酷。這裡指的"我們",其實年齡與職業範圍極為寬泛,書中的精釀酒廠、型男理髮師、精肉屠夫與 Bartender其實都是縮影,可以說,這些工作在內容與本質上並沒有太大差異,但仕紳化社會造就的社會變化影響了人們的生活方式,文化雜食性則造就消費環境的變化,商業環境因而大不相同。

以品味為基底的生意絕大多數取決於足夠多的生活與消費經驗,一如作者在導論所述:"工作場所、產品與消費型態之所以興起,可歸諸於今日社會在文化、都市與經濟三方面發生的變化:品味認知的重整、社群性機構在仕紳化區域的新角色,以及紐約等後工業都市新經濟體中的勞動。"缺少了任何一個環節,就註定不可能產生真正的質變;品味認知的重整尤其是關鍵,之所以有風格城市、風格人物的存在,必定是因為這樣的城市或者人物有其令人激賞的獨到之處,而這些獨到之處總能夠拿捏的恰到好處,從而令人感到真實而舒適---這是很多網紅人物與網紅點不具備持續性的主因,卻也是在現實生活中最容易產生工作或者消費衝突的原因。以品味為基底的生意不代表工作本身可以不用出力,相反的它對基本功的要求極高,對人的要求也同樣很高,不管對於工作者或者消費者都是。

職人精神被喊得震天軋響的現代,是否真的迎來了"手工精神的文藝復興"呢?老實說,我並沒有太大把握。職人當然是需要手感,甚至可以說和職業運動最大的不同點在於工作手感可以越練越好,甚至可以到達行雲流水的程度;但成就一個職人的難並不在於時間長短,而在於投注的心力、對人的關照,及對應的社會環境。職人太需要對於行業的敬畏之心,卻無法要求世界上所有人都能理解自己所身處的行業專業;這或許也是我自己無法樂觀起來的主因吧。

2019年10月26日 星期六

抖In City城市美好生活節之我思

2019.10.26 12:30排隊人流
搭了22站的地鐵到天府公園看抖音的官方活動,超過市區20站的距離,出地鐵口便是接駁車,一車又一車的把人載往活動現場。等待入場時聽前面一樣在排隊的觀眾聊天才知道,官方號稱11點開始活動,但實際上兩點才能進場,而且電子票只能進去一次......等,言語中可以聽得出抱怨,而我只是驚訝於這麼遠的距離、且下雨降溫的今天竟然還湧來這麼多人。

或許是曾經的電商經歷,我其實並沒有對抖音有太多想法或者評價;也許對我而言,它就是個傳播工具,因應著技術、硬體的改變而造就了傳播形式的變化,嚴格來說,這樣的技術變革在人類歷史上並不是第一次,也不可能是最後一次;讓我好奇的仍然是人、行為、與心理狀態。

參加活動的人並不完全是所謂的潮人或者穿著漢服、二次元裝扮的年輕人,絕大多數仍然是普通人,牛仔褲加 T-shirt、顏色不一但版型基本差別不大的夾克外套,雖然號稱都是來參加活動的,但實際上各自的最終目標並不相同;不意外的是活動現場其實就是大型名人見面會,在網路世界走紅的人與粉絲的近距離交流;每一個攤位是不同的機構,在活動時間還沒到時,就是各種各樣的遊戲時間,比方桌球、抓娃娃、猜謎。網紅和明星當然不會是一回事,但經紀模式倒還是萬變不離其宗;經紀公司找到某個人加以訓練、包裝,在某個時間點以某種形象在某個渠道發布,並持續訓練產出內容,使其外部印象不斷被加深,到了某個臨界點,網紅誕生了。當然,網紅比起明星、偶像入門門檻低得多,養成成本相對也沒有那麼高。活動現場也少不得商業活動接洽處,不管是要請網紅代言、或希望學習操作短視頻的商業操作......都能在活動現場隨處可見,不管怎麼說,商業展會的本質仍在。

2019.10.26 現場攤位之一
參與活動的人當然是多的,離開展場時,仍是一車又一車的粉絲被載來排隊;展場當然是熱鬧的,震耳欲聾的電音和眩目的攤位設計,每一個攤位都是打卡點。展場裡的內容卻是貧乏的,滑手機的業務員、除了蓋章換贈品之外,沒有任何實物或者實質的什麼,打了卡、蓋了章、換了(品質真的不怎麼樣的)贈品、等網紅來表演或者互動,再無其它。

我常常在想,是否是因為自己已經成為生活的老油條,以至於參加每一場活動都期望著可以從中得到什麼,比方參加張學友演唱會的熱淚盈眶、比方在電影院看《雙子殺手》被人物表情震懾屏息;或者最低限度的,在不同的商業展覽上看到的商品、服務、資訊......決定是否採購、買入用以獲得利益。走在會場,我並不覺得自己走在異域,只是,沒有任何一點感覺;當然,如果空虛算感覺,那麼我是有感的。

我無從評價活動,一如無從評價軟體或者平台,工具向來就是這樣,只有順手與否,從來這一切就是主觀認定。我當然也不至於偽善到能接受為那些濫用軟體或者平台的行為,底限就是底限,不能被破壞的,不是嗎?從行銷的角度,我絕對會試著用抖音,觸及顧客與顧客互動是我的目的,而很顯然的,我不可能花時間刷抖音,對現在的我而言時間成本只能用於有足夠含金量、有體系的內容,不湊巧只是我在抖音上面並沒有找到我所欲求的;臉上的膠原蛋白缺失也是我不可能上鏡頭的原因之一,畢竟這是個少女感與小鮮肉的審美時代,身為阿姨輩如我還是活在實體世界就好。

2017年4月4日 星期二

愛與飢餓

所有的記憶與創作都與感官有關。

飢餓,是你我共有的感官記憶,也或者我們可以說,是我們最早能夠記得的感覺。對食物的渴望與對愛的渴望同等強烈,不滿足的結果讓我們學會了恐懼、憤怒、忌妒、失望……。飢餓與對愛的索求之於你我並不亞於藝術家、詩人或是小說家,但不同的是你我的渴求停留在日常中,而創作者則是形成作品,反映了與你我共有的渴望。

達利的作品予人的感受永遠是強烈的感官性,不管畫作或是雕塑。他所創作的食譜《Les Diners de Gala》也不例外,即便是一盤龍蝦、或是一個半裸女性模型頭頂上的麵包與頸上懸掛著的玉米,你也總能從裏頭感受到強烈的慾望,比方飢餓,比方性慾,或者其他我們能感受或不能理解的一切。

達利的食譜是為了妻子Gala所創作,如果僅看文字,不難在其中看到藝術家的飢餓:童年的飢餓與其藝術啟蒙,成年的飢餓與對愛情的渴求。眾所皆知,達利是從自己的好朋友手上搶來Gala,沒有人知道達利與Gala在何種狀況下點燃愛火,唯一可知的年代是1929年;Gala是達利的繆思女神、商業經紀人,也是他童年記憶中從老師的西洋鏡裡所見到「一見鍾情的俄羅斯女孩」,而他對Gala的愛與渴望從書中的插圖與版畫就可窺見,那帶有強烈官能,幾乎想要一口吞進腹中的熱愛。《Les Diners de Gala》是一本食譜,是達利的春膳。

一如伊莎貝爾.阿連德在《感官回憶錄》中所說:「春膳是連接貪吃和好色的橋樑。我相信再完美的世界裡,任何自然、健康、新鮮、美觀、引人垂涎、有誘惑力的食物,也就是具備所有我們在伴侶身上尋求的條件的食物。」熱戀時,我們總巴不得把對方「一口下肚」(多麼佛洛伊德式的說法),我們也總能記得那些氣味與動作,比方在電影院共享的爆米花、早晨時的烤麵包,甚或是幫另一半剝蝦殼的眼神交流……所有看似簡單的動作都有著慾望流動,只要愛情持續著,對戀人的渴求就不可能被滿足。「世間唯一真正萬無一失的春膳只有愛情」、「凡是為情人烹調的食物,都帶有情慾的色彩」,達利所急於吞噬的、呈現的都與Gala有關。一如聶魯達的《一百首愛的十四行詩》是為馬蒂爾德而寫一般。靈魂的飢餓與渴望帶動了感官。

你當然可以視《Les Diners de Gala》為一本工具書,事實上書中的食譜仍具有部份是具有高度實操性可以讓你在家中做出達利記憶中的味道;當然你也可以視它為一本藝術家對情人的愛的告白,儘管你必須承認達利表現愛的方式驚世駭俗。當然,如果你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接受它,也許不妨從伊莎貝爾.阿連德的《感官回憶錄》開始。阿連德在愛女過世三年後重新拾回對於吃喝與擁抱的慾望完成了這部妙趣橫生的作品。阿連德的文字與達利的圖像是慾望的不同形式呈現,你很難不在她的文字中感受到暗流至滿溢的情慾,但就閱讀的「後勁」來說,兩者同樣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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